那天貝爾卡其帶著卡卡芬尼，同冥王訂下了一個協議。

卡卡芬尼願意貢獻出她的頭發和血液，幫助冥王攻克魔族。條件是，當魔界與冥界的戰役結束以後，無論勝負，要還給卡卡芬尼一個普通人的身份，冥界的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再去騷擾她。

光陰荏苒。

兩年後，上官非站在地鐵站口截殺了一名劫持婦女的怨靈。身後響起了群眾們驚呼的聲音。他背著劍，一個人孤獨前行。拍檔鬼司沙加已經不知道沈淪到了哪位美人的溫柔鄉裏，他也不介意，因為工作從來都是做不完的。一個人做不完，兩個人亦然。

魔界的侵入導致這個世界四分五裂。

六位魔王掌控了六座大城市。他們的目的無人知曉。除此以外，由這六座城市散發出去的至惡的氣息已經蔓延到了整個世界。怨靈與惡鬼四處作案，冥界的鬼司們終年不休地奔波於此。

冥界處於明顯的被動。

卡卡芬尼履行了她的諾言。她每日都與貝爾卡其一起，周游在世界每個角落，以血，以發，將濃重的惡念凈化。

上官非想起上次在冥界正殿上與卡卡芬尼擦肩而過。

那似乎是這兩年來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。

她說：“請讓一下，我頭暈。”

上官非無從解析這句話。也許是冥王太過苛責，頻繁的使用法術和血液，導致她的身體每況愈下。更有可能的是，她迫切地想要擺脫冥王的束縛，所以不留餘地地折磨自己。

這個倔強的、又不可理喻的女孩。

他的心底湧起了些微的想念。

白夕坐在望斷臺上。

這兩年裏，她一共殺了三千四百六十四只怨靈。輝煌的戰績讓她天天登上了報紙頭版。她變得自立，自持，自閉。再也沒有人正面或是背地裏嘲笑她無能。這很好。人們望著她的表情從輕蔑嘲諷轉為敬畏懼怕。她從中得到不少成就感。

她任由風從肩上卷起長發，恍惚間，覺得自己又老了一歲。

當女人覺得自己衰老的時候，正說明她寂寞了。

沙加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邊。今日他的裝束刻意模仿了《灌籃》裏的三井壽。臉上掛著大大小小的OK繃，若不是前幾日又與幾個魔族大打出手了一次，白夕還以為那是他的化妝技巧又長進了。

“白夕大美女，明天有一場漫展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白夕冷不丁打斷，“給我地址時間，我去幫你解決。”

沙加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，嘆息：“哎，你這樣，一點都沒挑戰性了。”

白夕回過身，望著他：“你求我幫忙，我既然答應了，你不是該覺得高興嗎？”

“這不一樣。以前我也常找你幫忙，你不也是每次都答應的？”

“有什麽不同？”

“太爽快了啊……”

“……”白夕無語。以前是打不過，每次都弄得很狼狽，所以不怎麽敢答應，每每最後被軟磨硬泡地逼上場。

沙加拍了拍她的肩，動作輕柔地像個親切的兄長。

“小白夕，我說你能不能稍微有點精氣神啊？每次都這副模樣，我都覺得不好玩了。”

敢情我就是給你玩的？

白夕勉強扯了個笑臉。

沙加痛苦地抽了抽嘴角，評價道：“比哭還難看。”

白夕聳肩：“我本來就不是美女。好看難看的，有什麽關系。”

“好啦，天塌下來，有個高的頂著，白夕你不要把全世界的災難背到自己一個人身上。你這樣，我們不都無形間被鄙視成了廢物嗎？”沙加大咧咧地摟上了她的肩膀，多希望這個小傻瓜能夠變回以前的樣子。他開始懷念白夕過去搞的那一系列的烏龍了。那叫什麽，痛並快樂著。

白夕低下頭：“你走吧。我想一個人靜一靜。”

沙加也不是把別人的不快用來享用的那號人。既然勸不開，他就立即放棄了。

他臨走前簡單交代了下怨靈出現的地址和時段，然後開開心心地跑去看漫展了。

白夕卻沒有因此得到她想要的安靜。

她看到卡卡芬尼背著一身厚重的黑色鬥篷朝自己走了過來。

她比兩年前又長高了一點，輪廓更深了一分。深幽的綠色瞳孔，依然漂亮如昔，只是眼裏深處，她總覺得藏匿了些什麽。是好，是壞，沒有人知道。

“你還在想黑羽嗎？”她問她。

白夕冷淡地回道：“我想什麽同你沒有關系。”

卡卡芬尼一笑：“你好像對我一直留有敵意。是為什麽？因為我了解魔族，還是因為我痛罵過冥王？”

白夕擡眼，望著她：“我的初衷從沒改過。我從來不覺得你是心甘情願替冥王辦事。卡卡芬尼，你明明恨他，為什麽還要出手？你到底有什麽企圖？”

卡卡芬尼怔了怔，笑著搖搖頭。

她同兩年前一樣，依然愛笑，只是笑容裏不再有溫度。

“白夕，我和你，不是一個世界的。你從出生起，就是萬眾矚目的白家後人。就算你失去記憶，仍有個黑羽為你出生入死。你嘗過太多的幸福，所以無法理解我的心情。我只想要回歸平凡，這樣也算惡劣的企圖和動機嗎？”

這樣的對話在她們之間出現過無數次。

白夕從沒真正相信過卡卡芬尼。

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。

可能，是身體裏另一個白夕的直覺吧。

卡卡芬尼施施然走下望斷臺。

她的美麗動人早已如同她的特殊能力一樣，飛快地風靡了冥界。無數的男人敬慕她，愛戴她。她住的房間門前，每天每夜都堆滿了紅玫瑰。她外出完成一個任務，總有數不盡白馬黑馬王子平民舍命相隨。

冥王好幾次旁敲側擊地詢問她，可有想要婚配的意願？

往往，換來的只是卡卡芬尼一抹冷漠的微笑。

白夕看不穿她的內心，她卻看穿了她的心。

她想他。

午夜夢回，她總是被一身冷汗驚醒。

她害怕睡覺。她怕夢見他被穿腸破肚，血流滿地。

她每天辛苦工作，抓住一個又一個破壞人類秩序的怨靈。而他不在身邊，她早已忘記了抱怨工作的艱苦與危險。

日就月將，夏去冬來。她四處尋找他的氣息，可是她甚至連紫煙都不曾找到過。

太習慣於一個人的陪伴，直到他消失不見，她才驚恐地發覺自己根本不會生存。

她笨拙地如同新生的嬰兒一般，從最基礎的劍術學起，直到使用各類法術來降服可怕的怨靈。這些，要感謝自願當她老師的上官非。她不明白上官非對她的感情到底是怎樣，唯一明確的是，若她有所求，上官非必然有求必應。

曾經有個人也是如此。

但是他同上官非不同。

他是她的氧，她的水。

失去了黑羽，白夕再怎麽能幹，也只是一個廢人。

沙加給的地址是一座街心花園，對象是物業管理主任傑米。

時間是晌午12點。

白夕不期然在花園的門口看到上官非，心底暗嘆：這個多事的沙加，又想做月老了。

她走過去。

上官非看到她，楞了楞，隨即，同她一樣，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。

這座居民區的物業費高的可怕。每日進出的住戶，都要繳納一筆不菲的路道清潔費。

頗有點要從此路過，留下買路錢的味道。

奇怪的是，無論價格怎樣高昂，都會有人心甘情願地繳費。

如果這些人不是白癡，那就是有怨靈作祟了。

上官非敲碎了物業辦公室的玻璃窗，翻身進入。

白夕緊隨其後。

他們瞠目結舌地看到偌大的一間辦公室裏，只有一張桌子。

桌子上堆滿了錢，還不止，錢搭成的磚頭，砌成一條小長城，蜿蜒著從桌腳排滿整間屋子。

白夕只怕這輩子沒見過那麽多的現金，僵著腳步，遲疑著是否要上前。她可不想毀了那麽壯觀的長城。

上官非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。

推翻了桌子，他看到桌子底下一個侏儒般的小人正吐著唾沫，數錢數得忘乎所以。

上官非拿劍往他下巴上擱了擱，察覺到炙熱的逼近，這位兄臺才警惕地擡起頭。

兩個銅鈴般的眼睛裏呈現驚恐萬狀。

他正要扯開嗓門尖叫救命，上官非唇一抿，光劍飛速地劈向他的脖頸。

原以為這樣輕松結束，誰料半途殺出一把銀色匕首，生生地撞上光劍，使之偏離了幾寸，插在了傑米的左胸。

“先別殺了他！”

身後響起了卡卡芬尼的聲音。

她從窗戶上跳了進來，快步走到侏儒吉米的面前，友好地一笑，問道：“快告訴我，那個小氣鬼魔王佛洛洛西，他在哪裏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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